河南省高級人民法院  張琦

　

認罪認罰制度改革實施后，量刑規(guī)范化始終發(fā)揮著基礎性保障作用，為精準化量刑建議的提出、量刑合意的形成奠定了基礎。但同時，量刑規(guī)范化的具體制度設計也暴露出一些缺陷和不足。如何在已有成效的基礎上進一步擴大量刑規(guī)范化改革成果，實現與認罪認罰改革的無縫對接，是我們應當思考的問題。

 

一、深入開展量刑規(guī)范化的必要性

 

同為司法改革的重要組成部分，量刑規(guī)范化改革和認罪認罰改革都以實現公正和保障人權為終極目標，雖然具體目的和任務不同，但量刑規(guī)范化改革和認罪認罰從寬制度在運行過程中始終相互影響，相互促進，不可分割。量刑規(guī)范化在保障認罪認罰制度有效實施的過程中具有不可或缺的積極意義。

 

1.量刑規(guī)范化改革有利于增強檢察機關量刑建議的準確性和權威性。檢察機關的量刑建議是其求刑權的實現途徑之一，在認罪認罰制度改革過程中發(fā)揮著核心作用。如果檢察機關的量刑建議采納度過低，不僅影響提高司法效率這一改革目的的實現，還有可能降低犯罪嫌疑人對改革的認可度，弱化制度實施效果。在法院獨享量刑權，檢察機關追求量刑建議精準化的背景下，明確的量刑尺度和量刑標準是保障量刑建議采納度，提高認罪認罰率的基礎。作為量刑規(guī)范化改革成果之一的《常見犯罪量刑指導意見》（以下簡稱《量刑指導意見》）及各省實施細則提供了這種統(tǒng)一的量刑尺度和標準，為量刑建議的采納奠定了基礎。

 

2.量刑規(guī)范化改革有助于提升認罪認罰從寬制度改革的適用效率。簽署具結書是適用認罪認罰從寬的必要條件之一。犯罪嫌疑人能否同意量刑建議，主要取決于量刑建議與其所預期的刑期是否相當，差距能否接受。量刑規(guī)范化改革確定了常見量刑情節(jié)的從輕或從重處罰幅度，大大提升了量刑結果的可預測性，訴訟各方更易于就量刑結果達成一致。

 

二、量刑規(guī)范化改革的局限

 

1.量刑程序應當更加靈活。量刑規(guī)范化改革所確立的相對獨立的量刑程序強調庭審過程中量刑證據的單獨調查和量刑意見、建議的單獨辯論。但在認罪認罰，特別是適用速裁、簡易程序的場合，庭審中不再進行法庭調查和法庭辯論，法庭審理的重點集中于核實被告人認罪認罰的意思表示是否真實，量刑建議是否明顯失當等。因此，相對獨立量刑程序在庭審中的體現方式應當更加靈活。

 

2.對“認罪認罰”功能理解應當進一步拓展?！读啃讨笇б庖姟凡⑽磳?ldquo;認罪認罰”作為獨立的量刑情節(jié)予以規(guī)定，對“認罪”的從寬集中體現在對自首、坦白、當庭自愿認罪、積極賠償被害人、退贓退賠等情節(jié)的從寬處罰上，被告人選擇適用速裁程序、預繳罰金等節(jié)約司法資源或其他具有“認罰”表現的情節(jié)未體現從寬。即使已經規(guī)定的“認罪”從寬情節(jié)也均采取固定的從寬幅度，欠缺階段性規(guī)定。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在不同階段認罪認罰體現了不同的人身危險性，對節(jié)約司法資源、提高司法效率的貢獻也不相同，因此“從寬”幅度也應當有所區(qū)別，固定的從寬幅度，無法體現階段性差異。

 

3.《量刑指導意見》的罪名范圍應當進一步擴大。已經公布實施的《量刑指導意見》和已經在全國試點但尚未正式施行的《量刑指導意見（二）》共對23個常見犯罪的量刑規(guī)定了統(tǒng)一明確的標準。雖然罪名數量不多，在400多個刑法罪名中僅占5%左右，但涵蓋了基層法院審理刑事案件總數的95%以上，基本可以解決絕大多數案件的量刑問題。但不容否認的是，仍有個別常見犯罪如玩忽職守、濫用職權、拐賣婦女、兒童等沒有納入量刑規(guī)范化的視野。

 

4.《量刑指導意見》適用刑種應當更加豐富?！读啃讨笇б庖姟穬H適用于可能判處有期徒刑和拘役的案件。但從認罪認罰案件的最終量刑看，判處有期徒刑以上刑罰的僅占少數，大部分案件的量刑結果是緩刑、免刑或者單處附加刑。實踐中，犯罪嫌疑人（被告人）對能否適用緩刑的重視程度往往高于對主刑刑期的重視程度。如果忽視附加刑及刑罰執(zhí)行方式方面的標準制定，不僅不利于充分發(fā)揮量刑建議的作用，也不利于促進認罪認罰具結書的簽署。

 

5.《量刑指導意見》的效力和適用范圍有待進一步擴大?！读啃讨笇б庖姟酚勺罡呷嗣穹ㄔ侯C布實施并主要在全國法院內部掌握和運用，對其效力雖有爭議，但通說的觀點認為其屬于規(guī)范性文件，在文書中不得引用。由于是法院內部的規(guī)范性文件，公安、檢察機關或者不掌握文件內容，或者不認可文件規(guī)定，或者出于效力的考慮不適用或不能準確適用意見。因此，個別地方的檢察機關開始探索制定檢察機關自己的量刑建議指引。如果該指引的內容與《量刑指導意見》相似或相同，無疑是重復建設、資源浪費。如果內容不同甚至矛盾，可能導致當事人在兩個標準中無從選擇，法院不認可或者不完全認可檢察機關的量刑建議，認罪認罰所追求的公正和效率均可能難以實現。

 

三、量刑規(guī)范化的優(yōu)化路徑

 

隨著新刑事訴訟法的實施，認罪認罰從寬制度已經明確上升為法律制度。在這一大背景下，量刑規(guī)范化改革應當主動更新理念，適度調整規(guī)則，通過不斷優(yōu)化，實現行穩(wěn)致遠。

 

1.進一步擴大適用范圍。一方面要擴大刑種的適用范圍，擴大罰金、緩刑的試點范圍，并在總結試點經驗的基礎上，盡快將管制、罰金、緩刑等納入《量刑指導意見》的規(guī)范范疇。另一方面要擴大罪名的適用范圍，探索將更多常見犯罪，特別是數額型犯罪，如發(fā)票類犯罪等納入量刑規(guī)范化視野當中，為更多案件進行量刑協商提供標準指引。

 

2.完善和細化量刑情節(jié)。一是在現有量刑情節(jié)的基礎上增加認罰從寬的具體規(guī)定。將“認罪認罰”作為單獨的量刑情節(jié)予以規(guī)定，與其他量刑情節(jié)在從寬比例上予以疊加，同時，根據認罪認罰發(fā)生的具體訴訟階段不同，按照向后遞減的模式確定從寬處罰幅度，以鼓勵其盡早認罪認罰。二是科學設定量刑情節(jié)適用幅度。充分發(fā)揮大數據分析優(yōu)勢，總結認罪認罰從寬試點地區(qū)案件量刑情況，對現有《量刑指導意見》進一步修正，使量刑情節(jié)適用幅度更加細化、精準、實用。三是確立認罪認罰案件量刑情節(jié)的適用模式。在確立量刑情節(jié)調節(jié)基準刑的幅度時，應當更加注重考量認罪、認罰的價值，特別是對節(jié)約司法資源、促進繁簡分流方面的價值。對于價值較大的，可以選擇相對較大的從寬處罰幅度，對于價值較小的，雖然也能認罪認罰，但可以選擇相對較小的從寬處罰幅度。

 

3.多種途徑推動認罪認罰與量刑規(guī)范化改革的公眾認知和參與度。從實踐情況看，具有專門法律知識的律師和檢察官對于《量刑指導意見》理解有誤的不在少數。部分學術論文在論證量刑過程時對于量刑情節(jié)的適用也存在誤解。專業(yè)法律人尚且如此，遑論普通百姓。目前我國援助律師的有效辯護率較低，援助律師數量有限，值班律師的權利受到諸多限制，通過法律援助的方式了解量刑標準的可操作性較差。因此，通過有效的法治宣傳，擴大量刑指導意見的知悉程度，不僅有利于促進認罪認罰從寬改革的開展，也有利于增強人民群眾對法院量刑活動的理解和認可。

 

4.充分發(fā)揮典型案例的重要作用。結合新刑事訴訟法實施以來全國法院認罪認罰案件的審理情況，選取典型案件分析量刑情節(jié)的適用標準。同時，搭建法檢兩院可以共享的信息平臺，通過大數據分析同一地區(qū)內相類似案件的量刑情況，在辦案過程中進行推送并強制比對，供公訴機關提出量刑建議及法院裁量時參考。不僅可以提高法院對量刑建議的認可率，還可有效避免同一地區(qū)同類案件量刑差異過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