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兵團第八師監(jiān)獄管理局 李忠

 

又是一個秋天，小城的馬路上鋪滿了金色的樹葉。馬路的站臺上只有李門一人在等路車，望著冷蕭的秋景，李門感到有一點尷尬。九九新式警式制服、警號、警徽、警銜分外的耀眼，讓他有一種想逃的感覺。也許，美麗的秋色里應該有一件紫色的風衣飄逸在馬路的盡頭。

 

當簡紅云騎車的身影，剛拐到路頭的時候，李門就在猶豫要不要喊住她。也許是跟自己賭氣，李門想她一定會看見自己。然而，競眼睜睜看著簡紅云騎車一陣風，拐進對面的公司大院，消失了蹤影。說不清楚是懊惱還是怨恨，總之，李門覺得自己和簡紅云,不再是一對有緣的夫妻。近日，雙方似乎格外的不能容忍對方的那一點瑕疵，相互指責逐步升級到誰也不愿意理誰。李門的羞惱成怒，近乎歇斯底里。而簡紅云緘默中淚流滿面，無聲的對抗，讓李門透不過一絲氣來，讓他真恨得一走了之。當然，今天的他并不是要離家出走。只不過，他要象軍人一樣離開自己心愛的家，可愛的女兒，還有那一位讓他說不清的女人......奔赴特殊的崗位工作一段時間而已。他就像一個吃飽脹著了肚子的野獸，等著時間去消化一切。

 

回到單位，李門撂下行李，匆忙換上警服，開始了交接班工作。“怎么休息回來氣色那么不好，昨晚是不是又加夜班了！”說完，同事們都哈哈的大笑起來。李門覺得一點也不好笑，只聽有人又說道：“這小子，怎么無精打采的？”李門當了十一年的監(jiān)獄人民警察，親眼目睹了各式各樣、形形色色的罪犯和改造情況，他嫣然像似一個老警察，既積蓄了一套行之有效的管理經(jīng)驗，又對什么事都充滿了一臉的輕松自如。盡管是這樣，面對著這一群劣性暴露無遺的群體，李門絲毫沒有畏懼感。他感覺自己仿佛生活在兩個世界，一個充滿人性、愛、溫暖、安全的世界。一個冰冷、殘酷、丑陋、卑劣、無情的世界。然而，他的另外一個世界，突然發(fā)生了偏差，一下子讓他覺得心里空落落的。

 

勞累了一天剛躺在床上，李門就想起了女兒。他非常非常愛自己的女兒，也非常非常羨慕自己的女兒，女兒那快樂無憂無慮的笑聲，常常在他的耳畔縈繞。而且，時常撩得他心里熱烘烘的。按照往日的習慣，他總會在這時給家里打電話。盡管，每次簡紅云都嘮叨他是錢多燒的，可他每天照舊和簡紅云閑扯。當然要不了兩句，全在女兒的身上，有時簡紅云也會把女兒叫過來和他聊上幾句。自從有了女兒，他們很少再向?qū)Ψ交ピV衷腸了。也許，女兒讓他們沒了那種必要。今天，李門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著，可他又不愿意自己先打電話回家。就這樣迷迷糊糊不知什么時候睡著了。半夜，李門被一個噩夢驚醒，就再也沒有睡著，一直半醒半睡熬到凌晨七點接班。

 

“十一”國慶節(jié)和中秋節(jié)，李門都不能回家過。這一切，李門早已司空見慣，當警察的就得奉獻，就得服從。李門覺得人的情感和私情在國家、社會和法律面前都是難求的昂貴奢侈品。也許，只有想明白了這樣的問題，才能盡職盡責的去當好一位警察。

 

國慶節(jié)的中午，當班的李門感到渾身說不出的難受，漸漸的全身骨頭開始酸痛起來，眼睛象煙熏一樣的難受。李門心里罵道“他××，難道要發(fā)燒？”上班就等于周而復始枯燥的熬時間，熬時間就象負重爬一座大山。李門心里想，這會兒要是在家多好，躺在舒適溫暖的床上，等著簡紅云做的可口湯飯，身上一定不會那么疼痛的。突然，李門竟又生起自己的氣來，怎么會在這會兒想起讓簡紅云照顧病中的自己，真是有點傷男人的自尊。李門陡然發(fā)現(xiàn)自己的潛意識里強烈的渴望簡紅云對自己的關愛，而這卻是他意識流里所不能接受的。好不容易撐到下班，李門飯也顧不上吃，早早地就鉆進了被窩，可疼痛象毒蛇一樣纏滿了他的全身，讓他再也沒有一絲力氣，爬起來給自己倒上一杯熱開水。這個時候，李門又想到了家，想到了自己小時候的家。記得小時候自己發(fā)燒，媽媽總會坐在自己的身邊，一邊焦急的看護，一邊嘴里憐惜的說：“這孩子燒那么高，還跟沒事一樣到處瞎跑！”熬好的白米粥，每勺都要親自嘗過后，才放到李門的嘴里。那時候，李門覺得生病是一件好事，可以看見大人焦急的圍在自己的身邊，可以聞著母親身上那種特有的香味，既讓人感覺到安全又溫馨。然而，現(xiàn)在的李門卻連一杯熱開水也喝不上，因為這是單位，自己要學會自己照顧自己?？衫铋T像是在賭氣，任憑病痛折磨著他的軀體和內(nèi)心。

 

醫(yī)生一邊給李門輸液一邊埋怨“小伙子，體溫燒到39.5℃，那么長時間不吃藥，不打針是不行的！等病好了回去檢查檢查，別讓身體再有什么差錯！”等同事交班回來發(fā)現(xiàn)李門還在發(fā)燒，就幫李門找來醫(yī)生，又是輸液又是吃藥，李門已經(jīng)沒有了說話的力氣。一直到天亮，李門的燒還是沒有退去，醫(yī)生再來的時候說：“如果，今天上午輸完液還不退燒的話，就趕緊送醫(yī)院吧！”這時，李門有一種想打電話的感覺。他突然混亂起來，覺得自己真的要病死了，女兒該會多么可憐?。±铋T才發(fā)現(xiàn)這個世界上，自己最舍不得的人就是女兒。李門終于忍不住，給簡紅云發(fā)了短信：“我病了，燒了39.5℃！”不一會兒，簡紅云就打來了電話，關切的問他是怎么一回事。李門告訴她：“他現(xiàn)在非常想見女兒！”簡紅云安慰他道：“不要胡思亂想，多喝開水，按時吃藥打針！”而后，女兒接過電話問：“爸爸，您怎么了?您發(fā)燒打針了嗎？今天我到衛(wèi)生所沒有讓媽媽陪，讓孫燕阿姨在胳膊上打了一針，您說我勇敢不勇敢？”說完電話那頭又響起了女兒快樂開朗的笑聲。女兒的話和笑聲在李門的心里立刻涌起了一股股暖流，讓李門感覺到大人的狹隘是那么的自私與愚蠢。

 

如果你使勁地吸著鼻子去聞，你聞不到花香，可是，如果你不經(jīng)意的呼吸，你會發(fā)現(xiàn)花香撲鼻。愛也是一樣的道理，太用力地愛，并不一定能得到愛。突然，李門腦海里又靈光乍現(xiàn)的不安份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