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共建“一帶一路”國家文化傳統(tǒng)多樣、政治生態(tài)各異、法律制度參差，如何避免在“走出去”后遭遇不必要的風險和損失，成為中國企業(yè)關注的重點
《法治周末》記者 孟偉
今年，是“一帶一路”倡議提出十周年。目前，我國已與150多個國家、30多個國際組織簽署了230多份共建“一帶一路”合作文件。
這十年，中國企業(yè)“走出去”的步伐大幅加快。由于共建“一帶一路”國家文化傳統(tǒng)多樣、政治生態(tài)各異、法律制度參差，如何避免在“走出去”后遭遇不必要的風險和損失，成為中國企業(yè)關注的重點。
中國政法大學國際法學院院長孔慶江在接受《法治周末》記者采訪時指出，“一帶一路”建設不能不考察各參與國發(fā)展目標和利益訴求的差異、發(fā)展水平和法律制度的不同。比如，我國企業(yè)的對外直接投資可能由于相關國家經濟、政治、文化、社會等方面的復雜因素而面臨風險。
律師在這個過程中起到的作用可想而知。
10月26日，司法部舉行的“‘一帶一路’法治同行”首場新聞發(fā)布會透露，2019年12月，中華全國律師協(xié)會發(fā)起的“一帶一路”律師聯(lián)盟成立，目前聯(lián)盟理事成員來自6個國家，2670多名團體和個人會員來自54個國家和地區(qū)的律師協(xié)會、律師事務所、法律機構及律師個人，其中團體會員430多名。聯(lián)盟會員為中巴經濟走廊建設、中泰鐵路建設、老撾輸電網等項目中提供了專業(yè)精準高水平的法律服務。
10月17日，在“一帶一路”企業(yè)家大會上，北京國樽律師事務所與總部在匈牙利的律所CATHAY簽約合并，推出了“全球法律呼叫中心”。
北京國樽律師事務所負責人封躍平告訴《法治周末》記者，“全球法律呼叫中心”將全面為中國企業(yè)全球跨境交易的每一步提供支持。而CATHAY致力于為全球跨境交易提供全方位支持，目前已在五大洲128個城市88個國家開展全球業(yè)務。
律師感受到的中外法律差異
不久前，國內一家知名企業(yè)在南美洲某國進行貿易，與當?shù)仄髽I(yè)的前期談判都比較順利，但是在后期有一批貨物出現(xiàn)了問題，中方企業(yè)要增加保險理賠金額，需要當?shù)氐姆ㄔ焊鶕＜诣b定意見確定保險理賠金額，法院要求專家在三個月之內給出鑒定報告。
就在等待的三個月里，作為中方企業(yè)代理律師的封躍平感受到了不同國家的制度、文化的參差。
封躍平回憶，當時整個流程拖沓了很久，還出現(xiàn)了一些讓他不可思議的情況，“第一個專家在鑒定過程中覺得鑒定費用偏低，辭職了。第二個專家在參與的過程中提出，自己沒有足夠的時間梳理基礎材料，要求我們幫忙梳理。從我們的角度看，專家是獨立的第三方，應該是由他獨立根據我們所提供的材料來作整理和評判”。
“雖然最后理賠比例增加了，由于鑒定拖的時間過久，對于企業(yè)的現(xiàn)金流打擊還是比較大的?！狈廛S平坦言，在從事涉外法律服務的過程中，經常會碰到類似的情況。
封躍平提醒，部分國家和地區(qū)法律體系不健全和不完善，在與這些國家進行貿易時，需要更加謹慎和小心，要對當?shù)氐姆审w系和實際情況有深入的了解，包括當?shù)馗鱾€機構的辦事效率都要事先了解。
“企業(yè)在選擇投資國家時，應首要考慮政局的穩(wěn)定性，其次對當?shù)赜霉ぁ⒍愂盏确烧咦霰M調，進入當?shù)厥袌龊笮枰獙T工進行培訓，以確保企業(yè)能夠順利進入當?shù)厥袌霾⒈Ｗo自身和員工的權益和安全。”封躍平說。
企業(yè)可能面臨反傾銷調查
中國企業(yè)參與“一帶一路”建設時，還可能面臨反傾銷調查。
高朋律師事務所高級合伙人姜麗勇代理應訴過多起反傾銷案。就在不久前，姜麗勇與其團隊代理的甲硝唑反傾銷案件被裁定無損害而終止。
一年前，應印度國內企業(yè)提交的申請，印度商工部對原產于或進口自中國的甲硝唑啟動反傾銷調查，印度企業(yè)認為印度國內的甲硝唑產業(yè)因為中國產品的進入受到了損害。涉案產品主要用于治療細菌感染和寄生蟲感染。姜麗勇作為國內一家藥廠的代理律師參與了傾銷應訴以及損害抗辯等全部程序，并且以遠程的方式配合印度方面進行了實地核查。
經過努力，姜麗勇及其團隊指出本案在申請人資格、損害、因果關系等多方面存在漏洞，在終裁中，印度調查機關認定印度國內產業(yè)并未遭受損害，并宣布終止此次針對甲硝唑的反傾銷調查，這使得相關中國企業(yè)得以繼續(xù)發(fā)展并開拓在印度當?shù)氐氖袌觥?/p>
“每個國家的法律制度不同，以貿易救濟為例，不同國家針對中國采取的反傾銷措施有差別，我們作為律師需要一段時間適應，尋找突破口?！苯愑卤硎?，在某一個國家取得的經驗基本無法復制到其他國家，有些情況下他們也會與外國律師尋求合作。
企業(yè)資產安全問題需重視
10月10日，在國新辦舉行的《共建“一帶一路”：構建人類命運共同體的重大實踐》白皮書新聞發(fā)布會上，國家發(fā)展改革委副主任叢亮介紹，“2013年至2022年，中國與共建國家進出口總額累計達到19.1萬億美元，年均增長6.4%；與共建國家雙向投資累計超過3800億美元，其中中國對外直接投資超過2400億美元”。
封躍平認為，中國企業(yè)“走出去”的同時，還要保護好自身資產的安全。
“在一些法律規(guī)定相對不完善的國家，保護資產合法性和防止資產被轉移或流失變得更加重要?！狈廛S平告訴《法治周末》記者。
“部分國家對一些產業(yè)的要求是，企業(yè)的法定代表人必須是本地人。有些中國企業(yè)在對外投資的過程中，選擇的方式都是代持股的方式，找一個本地人當法定代表人注冊一個公司，印章證照掌握在中國企業(yè)的手中。但是很多企業(yè)忽略了，法定代表人可以用身份證補辦印章證照，繼而把錢全部轉走。”封躍平提醒，中國企業(yè)要注意防止法定代表人補辦印章證照以及挪用資金的風險，同時要提前做好更換法定代表人的準備。
孔慶江在接受《法治周末》記者采訪時也強調，投資安全風險的監(jiān)測預警，是投資安全保障機制的基礎，“監(jiān)測預警機制的核心是對風險的識別和分析能力，如何在紛繁復雜的眾多不確定因素中準確發(fā)現(xiàn)潛在風險并及時進行提示，是檢驗監(jiān)測預警機制有效性的關鍵。圍繞加強風險識別和分析能力，很多政策性融資機構在協(xié)助企業(yè)赴境外投資的過程中，開始越來越重視境外投資安全風險的調查分析”。
2010年，商務部出臺了《對外投資合作境外安全風險預警和信息通報制度》，要求各責任單位在各自職責范圍內按照分類分級原則進行預警和通報。
經實踐，孔慶江建議，按照集中、統(tǒng)一、高效的原則，無論是預警還是通報制度，各駐外機構和各地商務部門、商(協(xié))會等，只負責收集資料，然后及時將資料上報給指定的具有分析能力的機構，再由該指定機構綜合各種資料作出全面分析后，最后將結論交由商務部作出預警和通報。
涉外法律服務水平還有待提高
中國政法大學國際法學院教授范曉波在接受《法治周末》記者采訪時表示，不同國家的文化習俗也是企業(yè)“出?！睍r需要考慮的問題。
早些年，云南某茶企計劃在歐洲進行投資，想要覆蓋整個歐洲市場。在考慮投資地點時，封躍平作為該企業(yè)的代理律師帶團隊考察后發(fā)現(xiàn)，立陶宛位于歐洲的中心地帶，可以方便地向各個方向運輸茶葉，包括俄羅斯等潛在市場。
但到具體建廠選址時，律師團隊也耗費了大量精力?！拔覀冃枰紤]當?shù)氐蔫F路建設計劃，并且避開當?shù)氐闹鞲删€，然后再協(xié)調選址?！闭麄€案子從規(guī)劃到落地，封躍平和他的團隊跟了3年時間。
“在具體生產和經營中，除了要在產品的生產標準、用工、合同、勞動時間等方面不斷磨合適應當?shù)氐姆煞ㄒ?guī)外，產品進入一個不同的國家，也的確不僅僅是換一個地方進行生產、加工、包裝和運輸，更多的是接受和消化來自當?shù)氐奈幕瘺_擊?！狈廛S平告訴《法治周末》記者，文化習俗的確應該是企業(yè)進行海外投資需要考慮的問題，例如，在這個茶企的案例中，企業(yè)需要關注紅茶的濃度、適合飲用的時間（早上、中午、晚上）以及歐洲人的口感選擇。
封躍平補充，國外與國內的用工環(huán)境差異較大，在外投資的企業(yè)也應了解當?shù)氐膭趧臃煞ㄒ?guī)和工作習俗，“很多國家對個人權益的保護要求得非?？量蹋Ｇ闆r下，要嚴格執(zhí)行休假制度沒有任何可協(xié)調的余地”。
范曉波建議，中國企業(yè)一旦和外方出現(xiàn)矛盾糾紛，無論是哪個層面的矛盾，都應積極尋求國內和當?shù)貙I(yè)法律人士的幫助，通過法律途徑解決問題。
9月5日，2023年服貿會第三屆中國國際服務貿易法律論壇上，北京市律師協(xié)會副會長韓映輝曾表示，北京目前有涉外律師4000余人，37家律所設立了境外辦公機構323個。多家律所境外辦公機構覆蓋了29個共建“一帶一路”國家。
姜麗勇認為，目前涉外法律服務的團隊體量并不小，但是還存在企業(yè)找不到律師、律師找不到當事人的錯配問題，希望未來能有一個統(tǒng)一的聯(lián)系熱線或者網站，能讓這個系統(tǒng)運行起來。
孔慶江提出，一些共建“一帶一路”國家的法治水平較低，法律服務機構也發(fā)揮了一定的作用，但距離推動高質量共建“一帶一路”對法律的需求還有距離。
他建議，中國的法律服務界也可通過培訓和合作的方式，共同推動“一帶一路”的法律制度建設，助力共建“一帶一路”國家的法治建設，共同推動“一帶一路”法律服務市場的形成。
